【古迹★名人】寻访张恨水故居

偶然一次机会，合游览安庆天柱山的契机，得知张恨水先生的故居和纪念馆在同处，便着意寻访这位为民国皖籍一代小说巨匠生活、写作痕迹。

关于“恨水”笔名的几点猜测：路过安庆长江大桥时，透过宽广的江面我在想，常常有人会对江水来慨叹人生转瞬即逝。有苏轼”渺沧海之一粟，羡长江之无穷”一说。也有海子“活在这珍贵的人间，太阳强烈，水波温柔”之感。我想恨水先生的名字是否也包涵对时间的感慨。大胆猜测一下，恨水先生也怕自己匆匆苍老，以下三点能略加进行证明：

一、恨水先生笔名出自李煜《相见欢》一词中，这首词的开头“林花谢了春红，太匆匆。”而以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”进行收束。李煜词中水的意象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“问君能有几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他总是毫不掩饰地将水中的愁绪与感慨时间流逝之感表现出来，而“恨水”一词的“恨”更是恰如其分。

二、恨水先生幼时受“四书五经”熏陶，在《论语》《孟子》等书教导人们惜时如金的理念无处不在，那么作为一名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作家应该很难不产生“秉烛夜游”之感。

三、恨水先生是一名高产作家，作为民国大师，他的作品既包括《春明外史》《金粉世家》《啼笑因缘》这样被搬上银屏从而为众人熟知的作品，也包括《八十一梦》《魍魉世界》《虎賁万岁》《水浒新传》等等，他一生写作多达一百多部小说总计超过三千万字。

四、在恨水先生的散文中也表现出了他对时间的看法。在散文《面水看银河》中用“一水迢迢，别来无恙？”“三水渺渺，未免有情。”这样的句子来打趣“恨老”，暮色苍茫中，却有感慨世间珍贵，吾道不孤，却在享受湖水与月色时又想着“这样的美景如何留给我们的子孙呢？”乍一读来，觉得先生未免过于杞人忧天。但仔细一品，又觉得如先生这样珍爱世间万物的人不免会怜惜眼前之境。此上种种，对先生的笔名“恨水”在小方面表达了我自己的看法。

关于“恨水”故居几点感受：恨水先生的生活已经离我们远了，但是黄土书屋里的一切都在那里，随着时间的流逝仍然在潜山灵秀的一隅静静地记念着恨水先生。也许先生从未离开我们，他只是循着桂窗外的那缕香气远了，去了北平的秋天、重庆的冬天、上海的春天，最后回到那个桂窗下，仍是那棵桂花树，摄了人心魄。潜山复建的黄土书屋和资料中保存的老址在我印象中有些不同。它似乎多了许多现代化气息。院子很小，建有两个水池，没有水。恨水先生的书房贴着侧门，很小。水车和蓑衣挂在厨房门口，蓑衣是新的，水车斜挂着，落了尘。先生的书房大约六七平方，很小，门口放着两张椅子，再有一案一椅，再无其他。如先生杂文《断案》上描写一样：案上除花瓶坛炉外，惟檀架古砚一，御瓷笔筒一，碧蓝水盂一，他物各有安置之所，非取用不拦入案上。目之所及便是先生书房所有，循着先生杂文中所说去寻茗碗，果真有之。在这里我不免想起来在先生的散文中对茶的描写着墨颇多。老舍先生写茶馆的人生百态，恨水先生偏爱小茶肆。甚至不吝夸赞：“较真正龙井有味多多也。”得佳趣于平林小谷中，有雾环绕。先生可称得上是一个顶级有生活情趣的人了。先生也爱喝名茶，喝茶的时候也会发出“当时经过混无赖，事后相思尽可怜。”的“怀古幽情”。先生爱茶，不惜为其拟范增撞碎玉斗之态。一屋虽小，但若有先生这样有趣的灵魂纳于其中，让人很难不产生“拄杖无时夜叩门”之念。

关于“恨水”文学作品的几点思考：恨水先生仍未远离我们。从上世纪30年代《啼笑因缘》的问世，到如今沈凤喜和樊家树的故事仍在爱好文学的人中广受赞誉。正如北大教授孔庆东所言：“恨水先生的《啼笑因缘》到一百年后甚至是今天都无法有人能够超越。”才疏学浅，对先生的作品尚不能从理论高度说出个所以然，先生笔下每一位人物都有其可爱之处。我想就《金粉世家》来谈我的看法。前段时间，网络上“金粉世家”要翻拍的消息甚嚣尘上。一时间关于“冷清秋”该由谁来扮演的话题引起了热议。总的来说，符合人们心中的清秋大约是“冷漠疏离”“富有雅气”“温柔倔强”的。我想，用金燕西的话来说清秋是一朵百合花，谁都爱这样不染又谁都拥有不了这样的高洁。而金燕西是眉宇带着自信但又虚荣的富家子弟。在这本书里我其实最爱的人物是金梅丽，她活泼可爱，不谙世事。甚至在最后金燕西和冷清秋分手后还哭着说：“你们不是自由恋爱吗？为什么会分开。”这样想笑就笑，想流泪就流泪的女子应是可爱的，也是让人羡慕的。将她与冷清秋来做对比，也许从一开始，清秋便注定凄凉悲惨。金燕西造了一个每个女孩子都会憧憬的“灰姑娘”的梦：他在巷子里对手持百合花的清秋一见钟情，为她搬到她家隔壁、成立诗社、去她学校教书，甚至最后慷慨地希望清秋能找个她爱的人。清秋当真纤尘不染吗？也不是。她也虚荣，她为他梳洗，也会装作不经意地窥听隔壁的动作。最后才子佳人的故事为什么得不到圆满呢？是两人不爱了吗？可分明金燕西最后自己也说他只爱过清秋一人，而清秋离开金家后也未再婚。站在清秋的角度，也许是因为爱得太盛了所以才离开，她在爱情里不是她自己了，所以会选择在这样一场爱情博弈里激流勇退，因为像她这样独立的女子不允许自己在金家人的推搡里变成“七少奶奶”，她爱金燕西，但前提是她得是她自己。在和金燕西定情之时，她说自己要继续念书，而燕西却对此不以为然。她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关注“小家”，而燕西却难以摈弃自己的流俗，甚至不惜借钱来维持自己体面的生活。燕西用一次次的不归让清秋当真寒了心意，在一场大火中匿了踪迹。

人们都说《金粉世家》是有些借鉴《红楼梦》的意味，那是“质本洁来还洁去”的黛玉与清秋，也是“寥落也罢，关我何干”的宝玉与燕西。只是可怜了“爱而不得，难以自专”的宝钗与秀珠。他们最后都被人流淹没了，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，谁又在漫长的岁月里拾得“一金半银”呢？到头来不过是痴嗔一场终成空，惟江上之明月仍悬在那里，窥视着沧海桑田。

燕西写给清秋的诗中有一首改编自蒋捷的《虞美人•听雨》，内容是：少年听雨歌楼上。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、断雁叫西风。 而今听雨屋檐下,秋叶已凋零。悲欢离合总无情。伊人何在?总在寒冷清秋。他将词的结尾收束成了清秋之名，自然有些讨好清秋的意思，但也正是如此，才少了原本词人“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”的自然豁达。

恨水先生已经离开我们五十余年了，但他珍惜时光、独立果敢、豁达开朗的精神浸润在其作品每一行文字中，让每一位读者都读之欢呼或揪心。寻访故居后，久不能回神，桂花香气萦绕，好像先生从未离开过我们，仍是流光岁月里的老少年，爱听桂窗外雨落，雨打金黄，先生的心也是湿润的。呷茶半晌，拟了金粉佳人，不胜凉风。